楊浦區長陽路1687號,空置的中國紡織機械廠。爬藤植物攀在生銹的窗格上搖曳,孟夏澀綠覆蓋前一年的枯黃。
樂敏德的青春,回想起來“熙熙攘攘”。那是工業匠人的好時代。
待了28年的工廠,要改造成創業園區。樂敏德揣著正反兩面脫膠的工作證,帶記者走過每一間廠房。
工業時代齒輪面前,人不過是一粒微塵
中國紡織機械廠占地11萬平方米,廠區腹地的備件倉庫,南向是一面馬賽克墻。白底、藍天、幾棵樹、兩只大鵬,左上角寫著“鵬程萬里”四字。整整900平方米的墻面,畫面近乎拙樸,需要穿越24年的時光,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氣。
樂敏德指指房頂上的“中國紡織機械股份有限公司”說:“1992年工廠股份制改造,上市了,人人都很興奮。我們引進日本工藝,我被派到豐田公司進修40多天,心里覺得報效祖國、報效公司,給家人長臉的時候到了。那是我人生最輝煌的時候。”
在創業園區“長陽創谷”的規劃中,馬賽克墻、“鵬程萬里”以及中紡機公司的名字都將完整保留。備件倉庫被規劃者稱為園區“樓王”,預計年底改造完工。有央企想要整體租用這棟樓,長陽創谷婉拒了,長陽創谷總經理奚榮慶說:“這里會被改造成公共空間和中紡機博物館。”
鐵門拉開,倉庫空無一人。白光透過窗玻璃進入室內,15米高的拱殼之下,只有微塵在舞蹈。工業時代的齒輪面前,人也不過一粒微塵。
工人的生活有一大半在廠區完成,中紡機廠設有教備中心和幼兒中心,幼兒中心只接收女工的子女。單位是家的一部分,孩子們提前下課了,就去工廠找爸媽。這時候車間里的大廣播響起,“某某人,你的孩子提前放學了,在廠門口等你。”聽到自己名字,樂敏德趕緊洗個手,興沖沖地去接。
“神仙葫蘆”和“牛腿”
樂敏德1982年進廠,分到技術科,工號“82136”。學徒三年,在大件車間跟著師父學零件工藝。十多年后,他被另一位前輩提拔,開始學產品工藝。2010年辭職時,他是助理工程師。樂敏德心中有很多敬重的工匠,但他的“老師”只有兩位,“你尊重別人可以稱呼‘先生’,不能隨便叫老師。叫老師是拜師的意思,人家不一定收你。”工匠和機械作伴一輩子,他們眼里的器械和零件都有生命。
生產車間,數噸重的桁車吊在頭頂。一部桁車兩條桁架,中間一座馬達,底下垂個吊鉤。“吊鉤俗稱‘神仙葫蘆’,只有班長可以操作;兩邊墻上架起桁車的立柱叫‘牛腿’,用來爬上桁車的梯子叫‘牛腿梯’。”樂敏德說起每樣東西都有綽號。
長陽創谷一期、二期已經開業,進門往里路過科技公司、創意展區、咖啡館,一切元素都很輕盈,直到中紡機主廠區所在的三期。奚榮慶算了算,廠區共有上百個桁架。這些鐵銹色的巨型物件,改造時都將重新利用,一部分原樣保留,一部分拿來架設不同樓宇間的風雨連廊。
走過二期的一棟孵化器樓,樂敏德停下腳步,“這是辦公樓,我剛進廠時待的地方。它本應該是生產車間,造樓的人把水泥標號搞錯了,導致機床不能放。做工業的人犯這種錯誤,是心里一輩子的痛。”
“繡谷”“銹谷”還是“秀谷”
在咖啡館坐下來,遞給樂敏德一張紙巾,他兩個手指習慣性地搓捏紙巾邊緣,“厚度不到50個單位。”
工業是厚重的,厚重給人安全感。樂敏德沒有聽從父親的建議學習財會,而是選了機械,“還是實干一點好。”
時代終究是潮來潮往,上海紡織工業走了下坡路。工人們覺得工資太少,樂敏德2005年成為“星期日工程師”,外快收入不多,不能彌補他和外面世界的落差。更讓他難過的是,“做了幾十年匠人,我到2005年才頓悟什么叫工藝。工藝是用最科學的方法、最經濟的手段做出最好的產品。”
2010年的某一天,樂敏德對領導說:“我明天不來上班了。”領導問:“你要請多久的假?”他回答:“永遠不回來了。”
偌大的中紡機廠慢慢蕭條,直到閑置。楊浦科技創新集團和上海電氣集團合作,把這里開發成創業園區。奚榮慶難掩激動:“內環有幾個這么大的廠房,這么完整的工業遺跡?做設計的人到了這里,又敬畏又激動,想成為那個‘有品’的、保住了工業時代精神和記憶的人。”
長陽創谷在為園區理念糾結,應該是“繡谷”“銹谷”還是“秀谷”?“繡”是紡織業,指尖上的藝術;“銹”是工業銹帶,舊時代的記憶;“秀”是未來,新時代的秀場。
樂敏德很欣慰,廠房、桁車、紅松資料柜、鐵絲訂書機,這些東西都還留著:“留下的,給前人一點回憶,給后人一種想象。無論如何,我們的歷史使命是完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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